官道上尘土未歇,一骑踉跄而来,马蹄声弱,踏过三千里驿道,江南的急报终于要到达洛京。
眼见城门在前,驿卒用着最后一股气驾马冲到近前。
“止步!”
远远见到一人一马直奔城门,到了近前亦不下马慢行,几位守城卫兵眉头皱起,冷喝一声,横戟上前。
但未等卫兵到近前,那马匹就已在不远处轰然倒地,马背上的人也滚落在旁。
卫兵快步走近,戒备的神色在看清来人时瞬间大变。
是个浑身沾满泥泞的驿卒,官服已经褴褛不堪,脸上挂着泥痂与血痕,唯有怀中紧抱的包裹,还保持着几分政府公文应有的规整。
驿卒见到卫兵,暗淡浑浊的眼睛瞬间发亮,他躺在地上,用尽最后力气将公文抬起。
声音干涩沙哑,听在卫兵耳中如霹雳炸响:“江南八百里加急……二次决堤……”
消息沿着皇城大街疾驰,值班的工部尚书差点掀翻了茶案。
宫门次第打开,洛京皇城主道车马不断,不过半炷香时间,那封沾着血污的急报已经摊开在御前。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延英殿群臣静默,气氛凝重异常。
“二次洪峰,七县尽没……”
谁也没有想到,不只梅雨迟迟未结束,上游地区又突发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,导致了二次洪峰,洪水以远超预期的规模和速度袭来。
不仅冲毁了刚刚抢修好的堤坝和道路,让工部的努力付诸东流。
还淹没了部分已建立的安置点和储备粮仓,直接损失了大部分赈灾物资。
灾区与外界的联系也被切断。如今的江南道,通讯中断,物资短缺,秩序真空。
裴余之和李玄私下派出的监察人员尚未传来信息,而冒死赶来的驿卒来自望北县。
此县地处丘陵高地,虽属于江南道,但地势远高于水网密布的灾区腹地,距离洛京较近,因此望北县县令才能将信息最早传入朝堂。
信息由一名县令派遣的驿卒传入,而不是太子或是丞相的人员,这是双方的失职,即使这是未可预料的天灾,两人也必须认责。
作为太子,李玄需率先请罪:“父皇,儿臣该罚。儿臣举荐沈翰林、赵御史等赈灾之人,至今音讯全无,未能率先洞察灾情之变,贻误救灾之机,以致江南百姓陷于水火。”
“此皆儿臣失察,用人不明之过。儿臣愧对父皇信重,更有愧江南黎民。”
“儿臣不敢妄求宽宥,唯请父皇严惩,以正典刑,恳请父皇允儿臣戴罪立功,儿臣必当竭尽全力,与几位尚书共商赈灾之策,以补万一。”
太子认错的很诚恳,
裴余之低眉敛目,也踏出一步请罪:
“陛下,臣亦认责,唯乞陛下降罪。太子与臣所派之人皆失其所,不见音讯,足见朝廷通讯之制于大灾前仍有漏洞,地方官府应急之策亦有诸多不足。”
“臣得陛下信赖,忝为百官之首,然调度无方,督导不力,罪责深重,请陛下治臣之罪。”
“而当务之急,是救灾民,复生产。臣愿与太子殿下重整赈灾方略,待灾情平定后,臣自领失职之罪。”
如今最紧急的,是解决不断扩大的灾情,绝不是相互攻讦。
因此两方人马都默契的没有出声,只听裴余之和李玄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。
一个是爱臣,一个是太子,景宏帝没有追究的心思,摆手让人起来。
“都平身吧。天灾无情,非尔等所愿。太子能深自反省,丞相能洞见制度之弊,朕心甚慰。”
“你二人若能因此事而抛却旧日成见,和衷共济,这才是对朕,对江南黎首最好的请罪,朕也自会心安。”